文/ 陈冠升
刘谓云要抽调到县上工作了,他们队上同学陆续都走了,她是山庄最后一个抽调走的,那段日子唯一陪伴她的就是一头喂了好久的猪。这头猪从小和她形影不离,每天她起床先把猪喂饱才去上工,她走后院子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只有那猪在圈里打盹睡觉。等她一下工,那猪见了上蹿下跳的,兴奋地不得了,就像一只养惯了的看家狗。一出圈门就往她身上扑,亲热的不行。做饭的时候那猪就往案板上锅台上爬,任凭打骂也毫不在乎,时间久了刘谓云也习惯了,也就随它去了。夜晚,黑漆漆空旷寂静的山脊上只有这头猪与她为伴。山里的黑夜常有狼和狐狸光临,为了安全猪关在圈里她不放心,索性晚上就将猪带到屋里,毕竟是个活物,她也可以壮壮胆。渐渐地猪长大了毛色发亮膘肥体壮的,常常给她撒娇往她炕上爬,弄得她哭笑不得。山庄靠近深山老林人烟稀少,她住的房子又远离村子,没有院墙和篱笆。我们多次叫她搬来河湾住,她都放心不下这头猪不愿来。没法子我们只好常常上去帮她做点事。一来二去那猪也和我们熟悉了起来,看见我们就摇头摆尾地撒欢,有时,我们还在院子里骑着它玩。如今刘谓云要走了,如何处置这头猪可是个问题。过了几天,刘谓云捎话来让我们去山庄帮她杀猪,那时,河湾里就王午恒和我,耶方三个男生了。王午恒向社员借了一把杀猪刀,我和耶方拿了一根绳子就上路了。路上我有点嘀咕悄悄对耶方说;王午恒杀过狗可没杀过猪啊!他能行吗?况且那是一头两百多斤的大猪!耶方笑笑说,能行!能杀狗就能杀猪!看到王午恒踌躇满志的样子我也就再没多说什么。杀猪人员总共六个人:我和耶方,王午恒,蔡建国和刘谓云,还有老唐——兰州农科院下队的干部。他常到我们队上来玩和我们很熟。他看我们有点怵头就一个劲地给我们打气:杀个猪在农村里是经常的事,容易得很!其实我知道他也没杀过猪!他是怕我们怯场,在给我们打气。说心里话,长这么大,我只见过杀猪的,如今自己要杀猪,心里也没一点底!王午恒俨然一个总指挥,他给我们做了简单的分工:我和耶方老唐负责协助他,老唐负责猪的前半部分;主要是抓耳朵压住头,我和耶方负责猪的后半部分;主要是压住身体和后腿。蔡建国拿脸盆接猪血;刘谓云在厨房负责烧水烫毛,他则操刀!平时和猪戏耍惯了,那猪很好抓,绑好前后腿,我们将猪放到院子里摆好的炕桌上,刚开始,那猪还以为我们是和它嬉戏呢,也没作太多的挣扎。王午恒学着社员杀猪的样子,先用栓了一根木棍的小绳扎住了猪的口,那猪感觉不对,拼命地大叫起来!我耶方和老唐各司其职死命地压住猪的肥硕的身体!只见王午恒学着屠户杀猪的架势,口里衔着杀猪刀,用手蘸了点清水在猪的咽喉处拍了几下,只见刀光一闪一股鲜血喷涌飚出,直射在准备接血的蔡建国雪白的衬衣上!蔡建国临危不惧,坚持岗位毫不退缩,汩汩鲜红的猪血流在脸盆里,猪死命地狂叫起来,浑身拼命地挣扎!我和耶方死死地压住猪的身体丝毫不敢懈怠!这时,杀猪刀大部分已经进入了猪的身体,血在不断地涌出,但是猪的挣扎丝毫没有减弱,撕心裂肺的狂吼令人胆颤心寒!但是,猪就是不死!我和耶方渐渐有点支撑不住了,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红旗谱》里杀猪的可怕场面!我告诫自己:千万不敢松手!万一猪没杀死一旦挣脱那可是会咬伤人的!这时,只见王午恒的刀在猪的咽腔里搅来搅去,汩汩鲜血在往外冒!可是,那猪就是不断气!只见他索性拔出刀子,伸出手臂进去探摸,一摸连他自己都笑了,原来他的刀在猪的肋条和肉之间搅和,根本就没有碰到猪的心脏!他抽出刀来重新找准地方二次下刀!只见刀刚进去猪就咽气了!猪死了,我们几个也像软柿子了一样瘫坐在地上连说话力气都没了。猪停止了吼叫可是屋里却传来人大哭的声音!我们寻声望去,只听见刘谓云在厨房里嚎啕大恸,哭声震天,泪如雨下。蔡建国在旁边劝着她。说的啥我们一句也没听清。完事之后,我和耶方王午恒提着猪的血脖往回走,当地的风俗血脖是给杀猪的人吃的。一路上默默的我们谁都没说话,说起来也怪,虽然完成了杀猪的任务,还有猪肉吃,但是,我们一点都高兴不起来。那猪的嚎叫声和刘谓云悲痛的哭声仿佛一直在我的耳边回响!直到今天都还是那么清晰!之后,我常常在想:当年,刘谓云正是二十岁左右的花季,正是穿着花裙子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年月。假若不是文化大革命她可能会考上理想的大学,之后读研究生,读博士,毕业后为国家做出杰出贡献。可是,如今却在穷乡僻壤孤独地生活,以猪为伴,以猪为友。悲惨地苦度岁月。美好的青春就白白抛洒在这无人知晓的荒野上,这是多么地悲哀啊! (本文系水缘文学(ID:sywxwk)原创首发,作者:陈冠升)作者简介:作者系原兰州电力学校语文老师,1963年至1968年在甘肃师大附中上学68年底到康乐县插队,1971年抽到阿干煤矿当工人,1973年任煤矿子弟学校语文老师,1986年调到电力学校语文组当老师至退休。现居住在上海浦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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