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刚从文化局局长位置退休,一时半会儿还不适应,刚才还吆三喝四地场面上团团转,人五人六地会议上排排坐,眨眼就成了孤家寡人——老伴一年前早走了,女儿远嫁,儿子出国留学未归。一个人宅在一百四十多平方的四房两厅两卫里,空旷,死寂,郁闷!老陈老本行是市湘昆剧团的舞台设计,业余爱好文学,时不时在小报小刊上发个“豆腐块”,经年累月,在南岭市也小有名气。剧团瘫痪之后,他凭这点“文心雕虫”技艺,被市政府调去做秘书,一步一步往上爬,做到正处级市局局长,也算是时来运转,亦或是艺多荣身。儿子在美国留学已经取得绿卡,算是“白养了”。女儿远在千里之外的北京某科研单位,妥妥的“白骨精(白领骨干精英)”,实在是忙,无暇顾及老爹的退休适应期综合症,要他到北京去住,又死活不肯。无奈何,托人买了一套上万元的单反照相机送给老爹,鼓励他乘现在能走能跳,多去游山玩水,饱览祖国大好河山。老陈很快掌握了摄影技术,有了舞台设计老功底,拍出的照片美不胜收,配发的文字诗意盎然,摄影作品和游记散文图文并茂,多次获奖,在网上也玩得风生水起,成为网红。已是“霜叶红于二月天”,龙王岭枫叶红,银杏黄,劲松翠,野草青,菊花艳,蜂鸣蝶舞,游人如织,点缀其间,五彩缤纷。大自然的美,哪个丹青高手能调色绘就?老陈赶早来了,一路攀登到龙王岭山顶,抢拍到“南岭十景”之“龙山日出”的壮丽镜像。在龙山寺吃了一碗素面,一路下山,到双桥水库拍秋景。双桥水库净水清冽,碧绿如镜,倒影红枫黄杏翠竹苍松,风景入画图,人在画中游。水库位置偏僻,游人罕至,却是自拍者寻幽览胜之地,秋景尤美。到了午饭时间,稀稀拉拉的几个驴友走后。天高气爽,黄日高悬,温暖慵懒;山幽水清,鸟鸣啾啾,万籁俱静。突然,一声“救——命——啊,救——命——”从树丛不远处破空而来。老陈迅捷赶到,大青石下一个红衣女人正在水中扑腾。老陈来不及脱衣,跳入水中,顺利救上女人。抢救及时,女人只是呛了几口凉水,上岸之后,咳吐了一阵,已无大碍。两人都湿淋淋的,凉风吹来,簌簌发抖。细看女人也老大不小了,呛水,惊吓,湿冷,脸色青白,浑身鸡皮疙瘩。老陈赶紧拉着女人小跑,快速下到山脚,打开他的“哈弗H9”车门,从后备箱里掏出备用衣服——也只一套运动外套和背心短裤。他把外套扔给女人,命令她在车内脱了湿衣换上外套,自己飞快钻进树林里,换了短裤和背心。女人坐在后排,穿着他又大又长外套,牙巴骨渐渐停了打鼓,缩成一团。老陈一身短打。两人相视一笑,温情而尴尬。“不去,直接去我家,中山北路丽景花园。”她不假思索强求老陈送自己回家。车很快到了,她邀请他进去坐坐,他坚拒不动。老陈坐在车中,眼见她一手提着湿衣服,一手拽紧宽大长拖外套护着腹前,狼狈逃窜,忍不住想发笑。女人慌忙小跑,进了小区大门,不忘回头招呼,忙乱羞涩中透出一股感激之情,万般妩媚。使老陈平静的心海激起一串串涟漪,回波荡漾,温情脉脉。第二日,她打来电话,约定老陈去“黑玫瑰酒吧”赴感谢宴。老陈如约而至。见她早早在一个小包间等候。包间柔和的灯光,温馨的熏香,宽大的皮沙发和小巧的餐桌,极力营造一种情侣酒吧应有的浪漫温情。坐定。他细细打量她:中等个儿,身材丰满,肤色白皙,五官精致,头发染成微黄泛红,精气神十足,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估摸着四十八九、五十出头。两人要了一瓶红酒。细品慢嚼,谈天说地,一晃四五个钟过去了。女人叫黄逸梅,市一中刚退休的高中语文老师。在市委某部门做一把手的老公,每天不醉每天醉,肝脏长年累月被美酒泡成了硬石头,早到马克思那里报到去了。独生子在邻市做公务员。向往自由追寻作家梦的她独居一隅,独立特行。以后,他们结伴而行,照片共享,文章共商,共同的爱好与追求,都视对方为天赐良朋佳偶。两人世界,天马行空,无拘无束。很快同居,柔情蜜意。征得双方子女支持,顺利结婚。不久,老陈发现她的梳妆台前,摆着她前夫遗像,孤高冷傲地注视着人世间,不可一世地洞悉普天下人情世故。老陈高烧不退的爱情之火,哗啦被泼了一瓢冷水,心里拔凉拔凉的,半日不说一句话。
2022年11月22日
(本文系水缘文学(ID:sywxwk)原创首发,作者:刘全胜)
刘全胜,籍贯湖南郴州。已发表或获奖作品逾500篇。长诗《涅槃•新生》于2021年10月荣获第三届“容桂总商会杯”草明工业文学奖(国家级)一等奖。继诗集《情意绵绵》获得2021年度佛山市顺德区文艺精品扶持项目后,《世相——刘全胜精短小说100篇》又获得2022年度顺德区文艺精品扶持项目。是当地知名作家。现任中华小说常务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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