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散文】
文/张天科
在陕西关中农村，通常把奶奶叫婆。记得我婆离开我那年，我才七岁，用现在的话说，还是小屁孩，啥都不懂。奶奶去世那天，好像是六九年五月未的下午四点多左右，我和队上的几个娃娃伙正在玩溜溜坡，忽然有人过来喊我“佬佬娃，别耍了，赶紧回去，你婆老百年（不在了）啦。”我一听吓了一跳，便急忙跑到家里一看，顿时惊呆了，奶奶已经被亲房大家从里屋拾到中间的过堂里了，只见她平躺在一张用木块垫高的门板上，穿着寿衣，面容安详，颧骨高耸，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没了声息。我父亲用一块白纸上前盖住她老人家的头和脸，接着搬来个小方桌，在前面设个棂堂，上面点燃蜡烛，供上香火，给奶奶烧冥纸，全家人围在一起，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我奶奶生前一直比较疼爱我，因为我是张家的大孙子，上面已有3个姐姐，终于盼来一个“带把的，”能不喜欢吗？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就感到奶奶对我特别的好，尽管那个年代大家都很贫穷，但无论有什么好吃的她自己总舍不得吃，都让给我吃。有时晚上困了就赖在她炕上不走，静静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很长时间，一边听她讲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然后才慢慢地睡觉。当我睡着的时候，总是翻来覆去，奶奶用一只手抚摸我的头，用另一只手拉盖被我蹬掉的被子，夏天的夜晚又用扇子看护着我，生怕我被蚊虫叮咬。我奶奶她很勤快，每天早上公鸡一打鸣就起早干活，扫地，擦柜子，做饭。当我们姐弟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大黑老锅里饭食正热气腾腾。那时候条件太艰苦了，一般早上都是稀乎乎的包谷糁子，中午是玉米搅团，晚上是高梁米汤，平常是番麦粑粑馍，吃大米白面的机会很少。小时候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情就是奶奶每次盛饭都把好吃的往我的碗里捡，看着我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很香的样子，奶奶总是说：“慢慢吃，别噎着！” 直到我上了小学，奶奶都要把午饭早早做好，盛在碗里，在外边的路上等着放学回来吃。我奶奶她慈祥、善良、能干。在我的印象中，奶奶中等个，大眼晴，黑皮肤，留着老人的发结，满脸皱纹，裹着小脚，戴着头巾，慈目善面，有点驼背，一看就是农村的老太婆。她一共养育了我大姑、我父亲、我小姑三个子女，一生饱经沧桑。据我小姑说，我姑7岁那样我爷爷50多就离世了，此后我奶奶就承担起拉扯一家人的重担，想想也够艰辛和操劳的。过去人似乎老的快，自打我记事起，奶奶就已经是个老太太的模样，其实她那时才六十出头的年纪，去世时还不到65岁。我的奶奶她很节俭，也很朴素。她住的是老屋东厢旁，土地土炕，屋顶用报纸糊着，土墙过年顶多用白土水刷一下，房中只有一个两厢木柜。那个时候物资匮乏，她平常穿的是用家里的老织布机织就的粗布对襟衣服，冬天身着她亲手缝制的黑邦邦棉袄、棉裤和老布棉鞋，似乎没见过她穿过什么新衣服，一生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我们这些孩子吃饭不小心掉了几粒饭，她总会捡起来吃了，然后吩咐我们不要浪费粮食，每次吃完饭都要把碗舔的干干净净。小时候，我最爱跟奶奶去她娘家——我的舅爷家，一个叫刘家台的地方，离我老家不到5里地，从引渭渠上走过去不到一个小时。每年过节老人都要带上我们这些孙女一大早摸黑步行好几公里，到舅爷家拜年，当日摸黑又赶回来，至今还能依稀记得和奶奶坐在舅爷家窑洞的土炕上一边听着大人们聊天，一边吃饭玩耍的情景……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在奶奶离开的那一年，她应该是有预感的。那年春节刚过完，她就催着我爹爹给她买棺木，做寿材。那时我只知道那几年奶奶身体一直不好，一天到晚老是咳嗽，特别是到了冬天，总是“咳咳咳……"个不停，有时还在被窝里的我吵着朦胧着双眼问，“奶奶，你怎么啦？”“没事，前几天受凉了，感冒咳嗽……”直到临死前的那几个月，她咳嗽的更加厉害，一边咳嗽，一边吐痰，后来吐的痰里面竟然有血丝。我那时虽然不知道奶奶得的啥病，但想着也不好治，父母也不会告诉我。不曾想奶奶还是没有抗过去，最终没能躲过这一劫。后来听我娘说奶奶走之前好像知道她要走，把她自己盖的被褥都拆洗了一遍，也给自己准备了寿衣，也许，这是命数已尽吧。就这样奶奶过完了她的一生，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人也是触景生情，当年看着灵堂上躺着的奶奶，我的眼泪像珍珠一样落下，放声大哭。
奶奶出殡那天，人山人海，邻里乡亲，不分老少，都出来为她送行，到处是一片啜泣声。我这个家里的长孙穿着白孝衣，跟着披麻戴孝的父亲在十字路口给奶奶摔碎烧纸的瓦盆，和孝子们一起来到西坡第三台的地头。当黑黢黢的棺材缓缓地放入大土坑里的时候，当大人们用泥土把坟头埋得越垒越高的时候，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生要和奶奶永别了，我禁不住再一次地泪如雨下，痛心疾首。五十多年后的今天，在我写完这篇文章时，正好夕阳西沉，残阳如血，我依稀地看到在天国的余晖里，奶奶佝偻着身躯，正踽踽独行，她身后的背影越拉越长，也越来越高大，在我的泪眼里渐渐模糊却又逐渐地清晰起来……这就是我的奶奶，和中国千千万万的农村妇女一样，吃苦耐劳、平凡而普通。她已经离开我很多年了，但我还会想起她，怀念她！（本文系水缘文学（ID：sywxwk）原创首发，作者：张天科）
张天科，笔名:默言 默然 默然处之 ,男，1962年4月24日生，汉族，中共党员，中函党校经济管理班毕业，大学本科文化程度。2000年7月进入宝鸡市金台区人大机关工作，现任宝鸡市金台区人大四级调研员。爱好文学创作，常有作品见诸媒体报端，先后在《今日头条》《乡村散文》《乡愁文学社》《立法网》《陕西法制网》《中山日报文棚》《宝鸡作家》《灵壁家园网》等报刊杂志网络媒体共对外发表散文20多篇。
继续浏览有关 陕西 的文章
水缘文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