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届水缘杯微小说征文026#】尾生的爱情||​李文婕(陕西)

 一

在那个久远得年代已经模糊的下午，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车如流水马如龙。一个漂亮的女孩儿站在珠宝店明亮的橱窗外，看着金光闪闪的首饰发呆。想着刚才那个大款的像风一样来去无声息的宝马，想着他这几天死皮赖脸的纠缠，脸上不由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有人喜欢，而且是有钱的男人喜欢，本来就是令人得意的事，小姐妹羡慕得眼红的样子，更让她格外开心。当然，这笑意是自己独自一人时才会有的，在被纠缠以及向别人讲述被纠缠经过的时候，纵然心里的得意快要溢出来了，还要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然会被人说你轻浮的。而且，听过来人说，男人都贱得很，对轻易得到的总是随手扔掉，费尽艰难得到的才会当成宝贝……
这时，尾生骑着一辆破单车像水中的鱼一样在人群中游过来。就像蜜蜂遇见了鲜花，他的目光一下子被女孩儿的背影吸收了过去。颀长的身材，被轻风微微掀起的长裙，在阳光下发出红色光泽的秀发，春花一样鲜嫩的侧脸，整个人宛若一束刚展开花瓣的兰花那样清新明丽。尾生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停在女孩儿的身后。

美好的憧憬被一阵破自行车刺耳的哗啦声打断，女孩儿非常生气，想回头看看是哪个讨厌鬼。她刚转过头就发现了一个高大帅气的身影，脑海中不由掠过了那个大款臃肿的样子，恶心得她一下子把那个形象踢到了九霄云外，等到她看清尾生那英俊的面庞、健美的身躯，特别是他那带有歉意、好奇但更多是不由自主赞赏的神情时，她不由想起在东风里舒枝展叶的碧树，早忘了那个大款，连自己的生气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只觉得脸微微热起来。

尾生看到女孩儿的正面，立刻被她的美丽惊呆了。他觉得自己这十八年一直是个瞎子，到今天才睁开双眼。女孩儿那带有娇嗔、惊喜、害羞的脸，像一个磁石，紧紧地吸住了他的目光。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街上人群和车流，一切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整个世界都离他们远去。他们听不见如潮的喧嚣，却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仅仅一分钟的时间，他们相爱了。

春天是恋爱的季节。

没有人知道他们只有是否说了什么，却有人看见女孩儿坐上了尾生的单车，两个人像两条快乐的鱼，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了。

二

几千年后那个叫爱因斯坦的老外的相对论表明，快乐的时间要快得多。这个理论似乎是正确的，因为似乎只是一瞬的功夫，女孩儿又只是一个人了。刚过去的下午仿佛是一个甜美的梦，空气中还残余着芬芳。尾生临走前和她约定，明天下午这个时候在郊区的桥下见面，不见不散。她突然想起，那个大款明天也是这个时候，要带她到郊区的别墅去。她想叫住尾生，但早已寻不见了尾生的影子。

大款。宝马。别墅。首饰………

尾生出现之前的所有梦想，终于全部复活，重新占据了尾生曾占据过的位置。

爱情固然重要，但金钱更是不可缺少的。

一分钟产生的爱情，有的人用一分钟就能忘记，但有的人却记了一辈子。

第二天下午，尾生早早地来到了相约的地点。说是桥，下面却没有水河水早就断流了，河床里躺满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他来得太早了，离他们约会的时间至少还有两三个小时，他有些后悔把时间约得太晚了。本来他想白天是读书的时间，今天父亲又在家，使他没法象昨天那样溜出去，便约在了黄昏。谁知道自从他昨晚回去之后，无论吃饭、走路，眼前总是晃动女孩儿的影子，连睡觉的时候也是，睁着眼睛是，闭上眼睛还是。这可是他有生以来遇到最恐怖的事情。折腾了一夜，他也不知自己睡了没有。读书更是心不在焉，气得父亲连连训斥他，说他没邻村的孔丘有出息。他心里说，孔丘那书呆子光知道读书治国平天下，哪知道爱情的美好。不过一提起孔丘，他倒有了主意。他说，下午要到孔丘家切磋功课，事先约好的。父亲自然不会有异意，他才顺理成章地出了家门。在来的路上，他得意的同时又有些不安，因为长这么大他还没撒过谎呢！

尾生当然不会知道相对论还表明，等待的时间要慢得多。不过估计就来爱因斯坦这时候跑来告诉他这个理论，他也不会有心情听。他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立不安，一会到桥上张望，一会跑到桥下查看，就像女孩儿已经躲在哪个角落似的。

太阳终于西沉了。河的上游涌起了大堆大堆浓黑的云来，很快就吞没了太阳，遮住了半边天，并迅速向东边涌来。天一下子暗了下来，仿佛黄昏提前来临了似的。在乌云的下面，电闪雷鸣。田地里的农夫们欢呼起来，他们对雨的期盼要比尾生对女孩儿期盼更长久，对于他们来说，一场及时雨终于要来了。

尾生却欢呼不起来，因为女孩儿还没来。他很担心：她带雨具了吗？淋了雨怎么办？他想去接她，但一想，这里的路这么多，我们要是走岔了怎么？要是她来了看见我不在，岂不要伤心？我们约好了在这里不见不散啊。尽管焦急万分，他也只有在桥下团团转的份——乌云已经遮住了整个天空，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他怕走远了女孩儿来了会看不见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女孩儿仍没有来。雨却来了。无边的雨幕和夜幕一起落下，耳边响起了潇潇的雨声。除了雨声，他还听到一种更为宏大的声音由远方奔过来。不一会，他感到一种冰冷的力量打在他的脚上，而且这种力量越来越大，并沿着他的腿升上来。他知道，是河水下来了。

天已经全黑了，他连岸边的东西都看不清了。为了使女孩儿一来就能找到他，也为了使自己能够站稳，他紧紧地抱住了桥柱子。他相信，女孩儿一定会来的，或许说不定已经来了，因为他们约好的。问题是，女孩来了怎么办？河水这么凉，她会受不了的。于是他就冲岸上大喊起来：

“我在这——你不要下来，水——太——凉——了——”

可是雨声和河水声太大了，他的声音传不了多远就被打散了。为了确保女孩儿能够听见，他只好用更大的力气向岸上呼喊：

“水——太——大——了——你——别——下——来——”

河水很快漫上了他的腰，漫上了他的胸，漫上了他下巴，他继续呼喊：

“路——滑——别——摔……”

河水猛地灌进了他的嘴巴，他仰起头，张开嘴想发出声音，河水淹没了他的鼻子，他连呼吸都成问题了。他想女孩儿听不到我的声音了怎么办？急得眼泪流下来，河水又淹没了他的眼睛……终于，河水连他的头顶都淹没了。

这时，尾生眼前一片光明，在柔和的光里，女孩儿款款走来，此时的她比昨天还要美丽。他用微弱得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说：

“你终于来了……”

三

女孩儿为约会而准备的最艳丽的服装，此时委落在别墅卧室的地板上。大款那粗短的手指划过她绸缎一样光滑的肌肤。透过玻璃窗，可以远远地看见郊区唯一的一座桥的桥面已经被洪水淹没，她突然想起好像和什么人相约过要在那里见面似的，心里感到了一丝凉意。她想立起身，说句什么，一阵快感却从下身直冲脑海，使她感觉一下子升到了天堂。

这时，汹涌的洪水连桥上的栏杆都淹没了。

好大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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