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茶”姓郝名察。一是他喜欢茶；二是不管是独饮还是群品，闻、舔、呡、尝一下，说出的第一句话一定是两个字“好茶”；三是其姓名郝察与“好茶”谐音，所以大家送雅号“好茶”。 其实，郝察原本并不喜欢饮茶，只是退休后才真正爱茶。刚退下来，妻子看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心痛；就找出搁置许久、从没用过的茶具摆在书房，陪他喝茶。久而久之，郝察真的喜爱上茶，每日必在书房里品茶，每品必有新的感触，必对所品之茶有一番评价，只不过不再是以往的那句口头禅：“好茶”。他对妻子说：“茶中有学问，譬如茶的存放时间、饮用季节、香味、益处等等；茶中有修养，譬如水煮沸时，能引出你的思绪，洗茶时能洗涤你的灵魂等等；茶中有禅意，譬如闻着茶香你闭目能听到鸟鸣、能听到钟声、能看到落日的高雅和宁静……”妻看他浸沉此道，乐此不疲，就不再陪他品茶，专心经营广场舞去了。 小区越来越多的人找郝察请教茶道，对来家品茶的好友他会夸张地说：“放开后我之所以没有阳，就是因为我喝茶，我儿子在医院工作，虽然我们没住在一起，但也是一个阳的诱因吧，用心品茶能增强免疫力……”朋友都透过缭绕的清香专注地望着他说到得意时像春茶一样绽开的眉眼。信不信他的话说不准，但对他妻的嬉语“郝察沉醉茶中，真心好茶了”的说法却深信不疑。 一日上午郝察独自在书房品茶看书。儿子风风火火地进来：“爸，前两个月太忙又是感染期，没回来。听妈说你成茶仙了，真好！修身养性、有情调。这是白茶，您品品档次如何？我不懂，同学给的……别误会……我们是哥们，我在医院食堂给他充600元的饭卡，没占他便宜。况且他爸出院时非让给，一点心意，不值钱……是他爸的藏品，他爸也好茶……退休前咱市里的副市长……不过新冠不管是谁……幸亏入院及时，万幸。” 郝察打儿子一进屋就注视着儿子的表情，看孩子一脸坦荡，就伸手接过茶饼掂掂、闻闻：“好茶，有年头了，白与绿、红、黄、青不一样，能存放，一年成茶，三年成药，七年成宝呀。我这就品品。” 儿子走后，郝察打开纸包，细细观看。蓦地被茶饼包装上“中国白茶，福鼎寿眉”几个字深深吸引，随即一声长笑，缓缓吐出四个字：“物归原主”。这茶饼正是十多年前他出差路过福鼎时买的。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商标上那几个大字被绘画专业的侄子认为俗气、无趣，随手涂抹修饰一番，不知情者，根本看不出来。 他原本是想把这块茶饼与别的小工艺品分别送给同事和朋友的，但包装经侄子修饰后，档次高了许多，就没有轻易送出。那时，他已经在科长的位置上代理了三年，一直没能把“代理”去掉，亲戚朋友都为此事着急。先前，他还不以为然，觉着只要不来新科长，就说明组织对他信任；后来，他也感到长此以往不利于开展工作就听从大家建议，开始与分管人事的副局长套近乎。“好茶”就是从那时开始叫响的。 茶友之间送块茶饼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虽然在门口郝察迟疑片刻，一想到才区区60元，不及一盒中华烟，就坦荡进屋。漫不经心地说：“上次出差买了几块茶饼，您茶道高深，请帮忙鉴定一下档次。” 副局长接过茶饼，掂掂、闻闻、细看包装，良久，赞不绝口：“真正的纯手工制作，难得，难得！” 从此，郝察与副局长成了茶友。两人虽然从未谈起过“代理科长”一事，但郝察心里踏实了许多。 半年后，副局长荣升一单位的一把手。临行前一个月郝察科长前面的“代理”二字去掉。 说实话，后来郝察常常为送茶饼的动机忏悔，后悔自己该当时品尝那块茶饼，如果那样，动机就纯正多了。直到退休后他把情绪真正浸泡在茶里，才把那事忘得一干二净。不过，他记的那块茶饼已经飞到局长办公室的书柜里了。一次到局长办公室汇报工作，局长乐呵呵拿出一块茶饼说：“你懂茶，尝尝如何。” 郝察一看茶饼忙摆手：“不敢，不敢，这是真正纯手工制作，越存长久越是宝，让我这号仅知皮毛的道行享用是糟蹋精品。你放好，一定放好。” 局长满脸狐疑散去：“下次慢慢品。”不经意放回书柜。 郝察再去局长屋里再也没有看到过那块茶饼。局长再也没有提起品茶。 现在，郝察确信儿子送来的这块茶饼就是十多年前他在福鼎买的寿眉。他庆幸自己能在懂茶时品尝这块宝。 他平复一下心情，闭目养神片刻。重新冲洗茶具，煮水、洗茶……眯着眼睛慢慢品尝。喃喃自语：“是宝，甘醇，好茶。从它清澈的汤色里能看到春天的绽放，从它清香、甘甜的味道中能体会到夕阳的静美。”少许，书房飘出轻微的鼾声，鼾声里又夹杂着郝察即兴吟赋的一首七绝《茶吟》绿白红黄黑六青，香甜半醉踱闲庭。轻风细雨花开落，一叶甘醇伴梦醒。
（本文系水缘文学（ID：sywxwk）原创首发，作者：勤健）
作者简介：勤健，本名李建，男，汉族，河南省商丘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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