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小小说)
文/刘全胜
那日,春光明媚,东风骀荡。小姑家六口人都在水田里插秧。整个五百洞上百亩水田里,像撒豆一般星星点点,全是春插的农人,人们勾头弯腰闷在水田中扯秧莳田。春阳当顶,温暖慵懒。小姑直起身子,伸伸懒腰,腰酸背痛。双手浇了稻田薄水洗了洗,甩干水滴,拳着手背捶打酸麻胀痛的小腰,打着呵欠,仰天长叹:“农民苦啊,耕田累啊!”小姑老爹斜着眼剜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身边喊来帮忙的小姑刚相中的邻村对象双喜和他妹妹——重点示意双喜妹妹。“客人都在此受苦受累,你还好意思叫苦连天,亏你喊得出口,满二十的大姑娘啦!”小姑被她爹训得面红耳赤,伸长舌头,眨巴眼珠子,冲她爹做了个鬼脸,又瞟了一眼双喜,环顾小妹:“小妹子,亏欠你啦,真累啊!”“春插秋收,一年一度,当农民就得修理地球啊!”双喜的话,厚道中肯。小姑她爹沟壑纵横的老脸像被东风吹皱了一池春水,荡漾着眉眼生动的涟漪。突然,“嘭嚓嚓,嘭嚓嚓……”一阵迪斯科音乐随风飘荡,起舞一阵热血青春的激荡风暴,一个花花绿绿的人影儿,在田间村道渐次迫近,肩上扛着猛大猛大的收放机。来人高挑细瘦,一步三摇,风摆弱柳,煞是动人。音量由小到大,高亢刺耳。小姑家的稻田分在村西头大路边,来人近在眼前。披肩发,八字胡,尖嘴高跟皮鞋,鞋底钉满铁掌,磕在青石板上,哗嗒——哗嗒——,紧身绿花衬衫,红花艳俗喇叭裤,屁股裹粽一般包成两个半球,大有随时炸裂之虞。小姑盯大眼珠子,冲口大喊一句“逸飞——”声音加表情都有些失控,旋即自顾自解释道:“我同学——逸飞哇!”尽管这狂喜尖叫的声波淹没在炸耳欲聋的摇滚音乐中。身边的双喜还是听得清楚真切。逸飞这小子进村,卖了磁带,推销了时装,钞票兜满了口袋。小姑和村里时尚男女都悄悄换上了喇叭裤,紧身衣,高跟鞋,红男绿女,进进出出,扭腰拉胯,招摇得晃瞎人眼,新潮得一塌糊涂!只有双喜哥依然绿军装,解放鞋,俨然一个独立特行的老八路。那日,晨光熹微,暑风清凉,鸟鸣清唱。小姑背着包袱,紧身衣勒得气喘微微,喇叭裤箍得凌波微步,皮鞋铁掌踢踏有声,单调而清脆。石板路光溜斑驳,寂静清幽,时不时地放飞小姑几句或深或浅或高或低的山野小调。双喜单手扶着二八大杠自行车,侧身立在村头石板桥边,铁铸铜浇,门神一般威武凛然。此后的日子,偶尔鸿雁传书,日子过得犹如门前小河流水,波澜不惊。爱情这杯酒啊,坐在没添柴的炉子上,汤得不温不火。那日,落日熔金,暮云四合,小河波光荡影,黄金柳丝水中摇情。双喜伫立桥头,昂首天外,悠长剪影,风吹不散,水流不去。
小姑总也未走出村口哪条石板路
小姑的双眼是明亮的镜
双喜哥总也逃不脱他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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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卖磁带的小洋仔进了村
几声迪斯科调子疯狂起一屁股肉
猫爪狗脚的霹雳舞
跳得像六月里打摆子
筛落一身音乐细胞
碎在地上嘎嘣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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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的心儿蹦出了村子的葫芦口
到外面转了一圈的小姑
没来得及脱掉时髦的外衣
就觉得这个世界太无聊
石板路弯弯曲曲风风雨雨
双喜哥也依然默默地在等待
1988.3.8至11日一稿
1988.5.3.二稿
(本文系水缘文学(ID:sywxwk)原创首发,作者:刘全胜)
刘全胜,籍贯湖南郴州,广东省小小说学会会员。已发表或获奖作品逾500篇。长诗《涅槃•新生》于2021年10月荣获第三届“容桂总商会杯”草明工业文学奖(国家级)一等奖,奖金税后一万元。诗集《情意绵绵》获得2021年度顺德区文艺精品扶持项目,税后一万元,并交由云南出版集团/云南美术出版社出版,于2023年3月又荣获“顺德区2022年度最佳文学作品——年度诗歌最佳作品”。《世相——刘全胜精短小说100篇》再次获得2022年度顺德区文艺精品扶持项目,奖金税后一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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