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漉漉的文学梦

文/吕芊涵

指导老师/孔丽玲

1

生于广东，我觉得所有梦想都湿漉漉的。

2

有人说广东的潮不像江南那样——杨柳风吹着杏花雨，整个人都仙气飘飘的。广东的潮是重的，厚的，沉的，像在做梦的时候被湿抹布裹着，压抑着，连骨头都酸痛。成年人或许会钻进凉茶店，咽下凉茶，那是他们应对闷热的方式。但倔强少年不这样，他们会在越来越大的雨中，把自己埋进湿淋淋的野外，等待风来催醒发芽。

我出生在广东的雨季里，雨天所特有的阴冷潮湿好像是我这个个体并蒂开放的双生花，没有这湿漉漉的雨，我也就枯萎了。

进入人生的雨季后，因为没有进入梦想中的学校，我总觉得自己再也没有那么远大的梦想了，像是忽然被拽进了深坑里，一直一直在下落。屋漏偏逢连夜雨，更不幸的是，我有一种感觉，我的文字不再那么灵气了，那些真正能打动别人的内心，有着强大的精神内核力量，已经很久没有了。

再当别人问起我的梦想时，我望着窗外漫无边际的雨，喃喃自语，我的梦想难道就这样泯灭了？说完这句话，我还是觉得雨线似乎带着力度，不由分说地扎进了我的心窝里，我的心在流泪。

可是人总要成长，那些写散文的梦，那些开满繁花的路径，我总归是要去寻寻觅觅的。

3

汉字是世间上最美的东西，可爱的先民们怀着空前的智慧创造它。一行行文字齐齐整整呈现在我的眼前，我有说不出的莫名的感动。父母说我小时候和别的小孩不一样，我喜欢用家里五颜六色的笔学写字，画画，玩游戏。

我喜欢听他们讲这段故事，因为这是我和文字最初的缘。当时我确实不会写字，我只是努力地在用稚嫩的笔描摹这些奇诡的符号。偶或天空放晴，明朗的日光从万里高空投射下来，穿过厚重云层懒洋洋地打在白纸上，缤纷绚目的笔迹就要在阳光下融化，化作蜜糖般的黏稠甜腻。

后来我才知道，汉字是象形文字，早在没有文字记载之前，先民告别结绳记事时代。纯朴的先民也是像我一样，通过观察物象，笨拙而虔诚地对他们心中的事物描形摹像，诸如花鸟虫鱼，日月星辰，猪羊鸡犬，稻梁麦黍......书写象形文字而已！曾经的“日”中间有一颗小眼睛，“月”不知道为什么选取了蛾眉月，一道弯弯的月牙像拱桥，游子乘月回家，思妇望月思人，牛郎织女月下相会。后来我再望月，心中别有一番滋味。

古往今来，有文字记载的历史足足有五千年，从中国文学咏唱的历史之歌中，我能听到人与汉字的故事。千年大浪淘沙，沧海桑田，有些字或许字音、字形、字意都已经变化迁移，但它仍然是它，仍可寻根问祖，追寻本义。汉字之所以美，正是因为单一个字，在亘古流变中，本身就有着传奇故事。

我在想，我如果能做一个故事的传播者就好了。

4

我不愿承认，尝试过像过去曾经那样去写一些东西，只是这种挣扎不能给我带来任何一点慰安，甚至是相反的。这种写了划、划了写的日子持续了半年，我终于妥胁了。或许我与写作本身就没有缘分，以前那些可以打动人的文字，大抵也如我其他的小美好一样昙花一现，灵气倏忽消逝。

湿气蕴在空气里，一刻不停地腌渍我的心思，顺着血管在全身噗通噗通地淌过，最后凝聚在笔尖，溅在了纸上，殷红一点。——我无法再直视我笔下的文字，夜半时分，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我被自己勉强拼凑出的字句刺得眼睛灼痛。有一团火在烧，闭上眼时，温热的泪水便肆行无忌。我讨厌雨天，也讨厌人生中这段梅雨季，过往的热爱发霉了，未来的梦想也发霉了，如同老房子的潮味充斥着整个季节，我也要发霉了。

夜晚静悄悄的，只有雨声喧闹，扰得人心绪颇不平静，湖面上泛了圈圈无人观赏的涟漪，在月色下闪闪发光。我下定了决心，将我在网络上发布过的文章尽数删去，于是那些曾经愉悦过我的文字和点赞过我的评论，都一笔勾销。

会遗憾吗？

会的吧。

我以为我会习惯没有写作后逐渐平庸的生活，我也以为我早已接受了或许会坐在格子间有条不紊书写的未来，至少那样我可以晒到透进窗户的阳光，心事不至于霉烂。

但是写作给了我太多，在我和世界之间，她是画框，是窗口，是开满繁花的田园。

5

我会把自己对世界的祈盼寄托于字里行间，曾经的我确确实实是那个被文字青睐的女孩，文字可以带着我，穿越一年四季，去到任何美好的时间和空间。

初春，花团锦簇、葱郁氤氲，娇嫩而坚韧的花蕊矜持地露出微笑，仪态曼妙。我喜欢春天，希望我可以做个花农，培育出一年四季绽放的花朵。风吹过，浓郁的花香飘散到街上。盛夏的长路阳光摇摇晃晃，若隐若现。高大的榕树枝叶翁郁，藤蔓晃荡，遮住了刺眼的阳光。蝉鸣高亢绵长。喜欢夏天，我希望自己做一个旅行者，漫无目的，由美好引领者，行者无疆。这样欢愉喜气的天气，我会永远都在路上……

写作确切是我看世界的窗口，我以文字窥探人世，又把我心联结万物。在我的想象中，主人公或是科学家、飞行员，或是护林员、博物馆讲解员，或是画家，自媒体博主，或是江湖浪迹者，浮萍游子。而我只是个旁观者，好似一个无聊的看客。

世界本身就具有无限可能啊。“我能丢弃写作吗？”躺在床上，满屋的暗沉把我包裹，听见我这么追问自己。

对。

谁会甘心过不咸不淡乏善可陈的一生呢？我真的非常非常热爱写作啊！

6

又是夏季，广东在下雨。好像是豪放派诗人在半空中提起毛笔挥洒墨水，洋洋洒洒。

我再次打开电脑，点开无数次肌肉记忆想点开的那个网站，一条私信乍然出现在我的帐号中，我讶然，赶紧点开去看。

“你好，我是你的一名读者。对于你删去作品一事我感到非常难过，你的作品有慑人魂魄的力量，时常打动我……”

仍然是夜半，幽幽荧光打在我脸上，刺得眼睛隐隐作痛，针砭我多愁善感的少女心。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缓解了我的纠结。

我很早的时候就有这样不着边际不知天高地厚的梦想，我想做个故事的传播者，把我看到的美好写给世人看。

广东是个有故事的地方，特别是粤港澳大湾区，是中国乃至世界最繁华的地区之一，这里大城市连着大城市，水陆纵横，交通发达，高楼灯光汇成一片，演绎千家万户的悲欢离合。万籁有声，仿佛谁在轻声细语中讲述春天的故事。

广东湿漉漉的，那是岁月的厚重。

细细想来我的矛盾纠结是从梦想萌生的，有梦想之前，我的世界本该只有巴掌大，阳光从繁密的榕树枝叶间隙洒下来的时候，小鸟站在石板上，神情专注，好像在窥视人世烟火生活的秘密。闲适，慵懒，蜷着翅膀，正像失落的我，两看相不厌。久了，倦了，小鸟总是要飞的，正如发呆的我终究是会醒来的。

决定续梦的那个晚上，我在迷迷茫茫中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回到了一无所知却纯粹坚定的童年，那个碧空如洗的下午。奇异梦幻的色彩奔向了汉字，一个挤压着一个，像水果罐头里满溢的橘子瓣。

常常想象某个场景，但当它真的就在我目之所及的地方时，我却不敢往前一步，生怕碰碎了这场梦。我甚至不敢对镜看“我”的眼睛，我无法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思，我的文字疲软无力。

也就在这时，风雨大作，我这才注意到，方才一直在下雨。原来早在很早很早以前，我与文字的初见，就是带着潮气的湿漉漉的雨天，弄湿了所有流光，命运早就告诉过我了，我的写作之路，是有一场雨季里的故事。

7

那个趴在地上涂画的小女孩抬起头，声音脆脆地问妈妈：“妈妈，下雨了。”

妈妈那个时候在看三毛的书，闻言笑了笑，喃喃道：“下吧，下吧，随便下到那一天，总有停住的一天，大地要再度绚丽光彩起来。”

雨季终将过去的。

一梦醒来，天已放晴，太阳又出来了，从繁盛的枝叶缝隙间洒下来，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把湿漉漉的泥土照得亮闪闪的，明静通亮。

我走向室外望着天空，空气中的水气浸润全身，我微微一笑。

我的文学梦，大抵总是湿漉漉的。

（本文系水缘文学（ID：sywxwk）原创首发，作者：吕芊涵）

作者简介：吕芊涵，广东省佛山市岭南美术实验中学高二5班学生，岭雅文学社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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