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换老汉年轻时拉架子车,掉下悬崖,摔伤了腰,养了几个月虽然好了,却落下了病根,年纪越老,疼得越厉害。后来疼得什么也干不了,但好歹还能拄着棍子,在村子里走动。牛换老汉苦死苦活,养大了四个后人(儿子),都成了家,四个后人先后离开了村庄,很少回来。老伴见牛换老汉实在病得厉害,想叫后人留下一个来照看,却没有一个愿意留下来。老伴只好没日没夜,苦着地里的,照顾着家里的。没几年,又累又病,躺倒了,就再也没有起来。老伴活着的时候,牛换老汉被伺候着,吃喝按时按点,从不发愁。老伴去世之后,最发愁的,就是吃饭问题。和村里许多老汉一样,牛换老汉从来没上过灶台,什么饭也不会做,就只好做最简单的散饭。就是做散饭,也腰疼得散不好,不是糊了,就是没有散开,尽是干面疙瘩。为了省事,一日三餐,也变成了一日两餐,甚至一餐。牛换老汉的弟弟马换老汉,心疼哥哥,时不时跑去照顾。但马换老汉也是六十几的人,不怎么会做饭。从自己家里端,老伴倒不说什么,儿媳妇却摔碟子打碗地給脸势。这让马换老汉很难办。实在没办法,就去找社长,让社长想想办法。社长说,你哥有后人呢,还有四个,我见他没人管,过得孽障,才在前半年给他办了低保。这事违反政策,我担着风险呢。我能做到的,就这么多了。马换老汉说,这我知道,我哥感谢你,我也感谢你。吃的用的都不缺,就是走不动,没人照看么。你看我三天两头地跑,人家儿媳妇不高兴,我还要忙地里的呢,实在顾不上么。社长说,他的后人都不管,你虽然是亲兄弟,分开过了几十年,和旁人一样么。这我理解。再想办法,我也想不出啥办法。马换老汉说,你是咱村里最大的官,你把我的几个侄子叫来,给说一下,看谁愿意照看不?马换老汉说,你试活一下嘛,我有他们的电话呢,你先打电话给说一下,大小你也是个官,我说不听,你说,说不定听呢。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递给社长,接着说,这是电话,我让我孙子专门给你抄了一份。社长接过纸,看着,说,那我试活一下,说了人家不听,那我也没治了。马换老汉见社长答应了,忙点头哈腰地谢了社长,这才走了。社长看着纸上的电话,却犯了愁,他知道,牛换老汉的这四个后人,一个比一个心硬,一个比一个绝情。牛换老汉老两口苦死苦活,一个一个好不容易养大,又都娶上了婆娘,却没有一个在心里感念的。一出去打工,连婆娘娃娃都带走了,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很少回来。现在牛换老汉孽障了,快要躺倒了,叫他们回来伺候,肯定没有一个愿意的。但作为社长,又答应了马换老汉,这事怎么着也得尽尽力,帮一下。社长拿起了电话,刚要打,却又寻思道,这事如果直接了当地说,肯定不成,得想个什么法子才行。想到这里,社长放下了电话,在屋里转起着圈子,想起了办法。吃了好几根烟,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圈,社长还是没有想出什么办法,不由得有些气馁。正在社长无计可施的时候,婆娘突然从外边走进来,见社长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解地问,你今天咋了,脸势看起来这么不展的?社长看了婆娘一眼,没有答话,但看到婆娘往桌上放了几个硬币,突然眼前一亮,心里一动,一个绝好的主意,出现在了脑海里。也不顾婆娘在后边问话,大踏步走出了家门,向马换老汉家走去。见到马换老汉,社长兴奋地说,我有了一个好主意,但需要你配合一下。马换老汉不解地看着社长,说,啥好主意要我配合?咋配合?社长笑着将嘴凑到马换老汉耳边,嘀嘀咕咕说出了自己的主意。马换老汉听了,皱着眉说,是个好主意,就看我那几个侄子,信不信。见马换老汉答应了,社长又去找牛换老汉。对自己的后人伺候自己,牛换老汉根本不抱任何幻想。听了社长的话,对社长说,谢谢他大哥你的一片好意。我那几个后人,都不成材么。如果能让他们明白点人事,那怕哄骗一下,就算他们怪怨,也没啥。社长说,咱这也是好心么。就看你的这几个后人,各人的本性是个啥。和牛换老汉弟兄两个都说好了,社长准备给四弟兄打电话。又转念一想,心里说,我不如放出风去,可能比我打电话还管用。社长能当上社长,果然有两刷子。第二天,就神秘兮兮地对一个爱传是非的婆娘说,你知道不,牛换老汉的先人手上,当过富汉?社长东张西望了一阵,故作神秘凑近说,前几天我看到牛换老汉偷偷地数银元呢,有这么一罐,白花花的。说着用手比划着罐子的大小。接着说,这个死老汉,穷苦了一辈子,就是把银元不往外拿。几个后人娶婆娘,宁可借人家的钱,也舍不得用银元。你说,这个老汉装穷,装得厉害不?那婆娘满脸疑问,说,你怕是眼花了吧?老汉一直那么穷,要是真有银元,我不信舍不得用。社长说,你不信算了。我问过马换老汉,说早先先人给他们弟兄一人分了一罐银元。他自己的慢慢用掉了,牛换老汉的没有用掉。你想,两个亲兄弟,马换老汉家是不是比牛换老汉家好过得多?社长说,你现在信不信?你不信,你到马换老汉家去看,厅房桌子上的镜框子里,就夹着一个银元呢。听了社长的话,那婆娘果然找了个借口,去了马换老汉家一趟。于是,过了没几天,牛换老汉家有银元的消息,全村人都知道了。有好事的,或者关系好的,就打电话告诉了牛换老汉的四个儿子。不久,牛换老汉的四个儿子,竟出人意外地都回来了。一回来,就商量着要伺候牛换老汉。在由谁伺候的问题上,争吵不休,谁也不让着谁。于是,就想到了马换老汉。叫来马换老汉,一个个都争着要伺候牛换老汉,马汉老汉实在没主意,就让去请社长。社长来了之后,稳稳地端着架子,和牛换老汉,马换老汉并排坐在炕上,像训小学生似的,将四兄弟好好地训了一顿。末了问道,你们四个,咋突然良心发现,争着要伺候你达(父亲)呢?社长说,你们不说,那我就说。我听说,村里人传说你达有一罐银元呢,你们是不是为了银元来的?老大急忙摆着手,说,看你说的,我达哪来的银元?我是想着我妈过世了,我达老了,又有病,一个人没办法过日子么,我伺候一下,也是应该的么。老二说,对着呢?我就是想,好歹是达生养的,能伺候就伺候一下么。老三说,你也把我看得太扁了。老大老二有孝心,我怎么能没有孝心呢?老四说,银元不银元的我不知道,我达老了,病了,不能动弹了,跟前总要有个人呢么。社长见四兄弟说得很是勉强,不由冷笑说,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说出来,你们可别后悔。你达有银元这事,根本就是谣传。你们也不想想,要是有银元,还不早就拿出了使唤了?要等到没人管了才拿?大哥你说实话,你真的有没有银元?二哥你也说实话,你们先人手上是不是给你们一人分了一罐银元?你的一罐你是不是慢慢地使唤完了?马换老汉摇着头,急忙说,没有没有,哪里有啥银元,都是人胡说的。见社长询问的目光看向自己,牛换老汉也摇着头,说,没有。社长转过头,问马换老汉,那你厅房桌子上相框里的银元,是哪里来的?马换老汉说,是我达给我的么。说完,觉得自己失了口,忙说,哦,不是,那是我拾的么。社长说,我想你先人不会有啥银元的。现在你们四个都清楚了,银元的事,根本就是假的,你们看,接下来你们怎么办?老大说,我们四个商量好了,一人半年,轮流伺候我达。吃的穿的用的,我们四个平均摊。只是谁先开始,没商量定呢。社长说,那就从老大先开始,按老二老三老四顺序轮。我和你二叔今天就当干证了。以后,还要监督你们呢。从此以后,牛换老汉的四个后人,真的开始轮流伺候牛换老汉。马换老汉和社长不放心,不时去看。没人的时候,牛换老汉对二人说,伺候得好着呢,就是总是套我的话,问有没有银元,埋在啥地方了。我还发现他们到处挖着找呢。过儿几年,牛换老汉去世了,临去世前,给四个后人说,我真的有银元,就在后院的梨树下边埋着。四兄弟起出了银元,一看,满满一罐子,有五六百个呢。等把牛换老汉风风光光抬埋了之后,去到银行兑换,却被告知:都是假的。(本文系水缘文学(ID:sywxwk)原创首发,作者:刘旭)
刘旭,字老东,男,1970年生,甘肃通渭人;笔名甘当牛、胡笳等,号半画、陇上行者,迄今发表各类作品近200万字;出版谜书两种;著有灯谜作品集《一品斋春灯录》十四卷,文学作品十二卷;曾为多个全国、省、市级社团会员,现居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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