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和母亲今年九十二岁了,他们还住在乡下老家自己生活。父亲年轻时家境困难,在亲戚的帮助下,来到了离家百里外临县的一个国营棉花加工厂做工,挣钱以贴补家用。母亲则守在乡下老家,一边务农一边抚养着我们姊妹五个。父亲没进过校门,大字不识几个,在轧花厂从事的是苦力活,但他肯干能吃苦,大家都喜欢他。在这个厂大概干了三年多,一九五五年年初,省里为了支援苏北的经济发展,决定把当时上海奉贤县的青春轧花厂整体搬迁到临县,那时候的奉贤县隶属于江苏省。县里着手将搬迁过来的轧花厂安排在另一个棉花种植大乡,选择厂址,筹建新厂,当然这也得益于南通实业家张謇垦荒植棉的功劳。由于临县濒临黄海边,大海里大量泥沙,经洋流海浪的作用聚集而形成滩塗,久而久之,也不断增加出新的土地,这些盐碱地当时只能适应种植棉花。所以临县在之后的年代里,连续多次夺取全国产棉超百万担第一县的殊荣,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在新厂建设初期,我父亲及本地抽调过来的同事和奉贤过来的师傅们一起共同努力,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就在一片长满芦苇、茅草和盐蒿的盐碱地上提前建成了新厂,并赶在当年秋天棉花收购季节投入了生产加工。那时候由于受各方面条件的限制,厂房、仓库、宿舍等基础设施都十分简陋,工人住的宿舍除了茅竹、门窗外,其它材料都是就地取材。工人们把海边滩塗上长的芦苇割回来,打成笆来做四面挡风遮雨的墙,屋面也是海边长的茅草盖成的。待我进厂工作后,还时常听老师傅说,那时候夏天晚上睡觉的床上和笆上都爬上不少小蟹呢。还有一种当地人叫海狗的虫子叮咬人比蚊子厉害,其痒难受。冬天呼啦啦的风,笆墙哪挡得住啊,当时的条件实是艰苦,一部分从奉贤过来的人员吃不了这苦又选择回了城。当初生产加工由于机械设备的落后,我父亲和老一辈轧花人不畏艰难,不怕吃苦,生产中常常是人拉肩扛,加班加点,硬是在一片荒无的盐碱地上开辟出一片新天地!我父亲个子不高,长的结实,扛棉包,挑棉籽,搞转运都是冲在前、抢在先,干得很出色。由于他多年的突出表现,经常被评为地区、县里的劳动模范和先进工作者,并入了党提了干。七十年代初被提拔为主管生产的副厂长。工厂经数年的发展壮大也初具规模,形成了前后两条先进生产加工线,是全县加工能力最大的厂,也是县里多年的产值和利润大户。老厂发展壮大了,而我的父亲也从当初的毛头小伙成了青壮年,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又被调回了原先的老厂。八十年代初,适逢那时候国家实行顶替招工的新政策,为了我能顶替进厂,父亲到县组织部找领导要求退休。由于顶替政策有规定,干部性质不在此类,而且父亲那年才五十岁,正是干事业的时候,领导当然不允准。但老父亲还是一趟趟去找领导,软磨硬泡,领导在他的坚持下,也许是考虑到他多年为企业作出不少贡献的缘故,终于批准他退休,让我顶替进厂。父亲从干部性质又变回了工人性质,提前退休了,但领导要求继续留任,又干了三年,一九八四年父亲离厂,回了乡下老家。母亲和父亲同庚,不识字,但她很会说话,平常和人交流、待人接物一点也不差。她知性、时髦、识大体,做事踏实,针线活做的很漂亮,讲究干净清爽,左邻右舍关系相处得很融洽,受人欢迎。她记性也很好,多少年来一直用农历记时,农令、时节熟记于心。虽是九十高龄,问她今天是初几,她记得清清楚楚,现在手机上都有日历时间,家中也早就不挂日历表了,她又不识字,真的不知道她是如何记的。还有家里四代三十余人的生日,她记的牢牢的,有时我们都忘了,她都会及时提醒。农村大集体时候,老母亲在生产队里干农活也是一把好手,割麦、插秧、收稻、种麦样样在行。搞草泥绿肥塘、上河工的农活她一样也不会落后,出工从不迟到早退,总是满勤,谁都喜欢和她一起干活。年终苦的工分,一家人的口粮总是一斤不少的称回家。父亲那时候工资也不高,供着我们兄妹五个读书的费用。我是家里的老大,又是男孩,父亲不在家,看到母亲日夜为我们操劳,从不落下农活,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凡是星期节假日,我都主动去帮母亲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和家务事,那时四夏大忙放忙假,像种麦、割麦、平田、插秧、施肥、割稻、脱粒,冬季挑小河工我都干,帮母亲苦工分。现在回想起那个年代,母亲真的了不起!父母的品质和吃苦耐劳精神也深深的影响着我,让我受益一生。我感谢那个岁月给了我难得锻炼的机会,使我在参加工作之后,也始终保持着吃苦耐劳的精神,使我四十余年的企业工作干出了成绩,没有辜负父母对我的希望。时光荏苒,岁月匆匆,随着时间的飞逝,我们一个个长大、读书毕业、先后参加工作,成家、结婚生子。父母也渐渐地变老,我庆幸他们身体还算硬朗,还能各家去走一走,看一看。他们每次来的时候,总少不了带些家里养的草鸡蛋,种的瓜菜、山芋等农产品,这是他们的爱子之心。近几年,父母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母亲的腿脚经常肿痛,经治疗也不见好转,走路开始不便了,接着又得了帕金森,双手抖动得越来越厉害。父亲家务事做不了,因为过去家里的事务一直是母亲操持。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也不肯随我们一起生活。其实我们也陆陆续续都做爷爷奶奶了,而且都各自随孩子们一起生活在大江南北,帮助他们带孩子,大妹二妹在无锡,三妹在苏州,小妹在盐城,只有我靠老人近一些,又是家里唯一的男孩,觉得父母随我生活比较好。经过我们轮流、反复地做工作,二老才勉强接受与我同住,考虑到我住的是小高层,又是四楼,老人出门上下楼梯是个问题,于是就在我住的楼下租了一个四十多平方的房子,虽然小了点,但里面厨卫、家用设施具全,他们也很满意。老人在我身边,我照应他们也很方便,洗衣做饭都不用他们动手。可租了四年,他们前前后后也只是春节前后才来住上两三个月,春节后天一暖和就立马要回乡下老家,说住这里闷,不习惯,没有老家空气好,还有家里长的东西不知道现在长什么样了。留也留不住,租的房子也一直空关着,还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叫我把房子退了。前年吧,我们考虑他们不愿住这里,是不是老人说不出口,嫌租的房子小,没有老家房子宽敞,还有租房门前就是小区车道,来往车辆多,也不安全,我想换租个大一点的房子。考虑小妹在这里有一套老房子,比较适合他们住,楼层二楼也不算高,有三个房间,谁来都住得下。房子里面生活设施齐全,离我住的地方也就四五里路,我可以直接和他们住在一起,更容易照顾他们生活,房子后面有个诊所,要是身体不适也很方便。小妹这时候的房子正租给别人住,我们就和小妹商量,小妹很支持,就和租的人打招呼,说想给父母住,租户也很理解,没几天就搬出去了。房子一空下,我就打电话告诉老父老母,他们也没见多高兴,他们还是在春节期间来住上两个月,然后依然固执地回乡下老家。母亲总说还是老家好,也习惯,窜门玩的老人也多,大家都熟悉,还有舅爹、姨奶和邻居他们照应着呢。父亲说乡下空气好,有你妈指挥着,洗衣烧饭等家务活我也学会了,在老家还有麻将打,在你这边人家嫌我岁数大也不带我。舅爹、姨奶他们也说,就顺着老人吧,你们放心,我们相互照应着呢。话到这份上,我真的执拗不过他们。其实,我们也晓得父母故土难离,喜欢他们的田园生活,深深地依恋着一辈子的老家!那乡愁,那老家的至深情感,也许我们到了他们这个岁数就会完全理解和释然了。尽管这样我还是不放心,想在老家找一个人来照应他们的生活起居,可是眼下农村住的都是老人了,年轻点的不是出去打工就是住到集镇上去了,没办法,我们兄妹采取轮流回去照应的办法,约好谁回去把米油盐等备齐全,冰箱里面把老人喜欢吃东西塞满,老人每天吃的药也备齐。又专买了一个新冰柜,这样能多储备一些食物。把陈旧的老房子打扫清爽。老家原来的两张床还是过去的老式面子床,比较高,老母亲腿脚上下床不方便,三妹婿和三妹二话没说,把他们家里的两张新式床拖回了老家,给父母用。三妹婿很热心,老家什么东西坏了不是修就是卖,这么多年父母来来去去,都是他开车接送,老家的亲戚和邻居都夸他孝顺。老人喜欢吃水饺和家乡的米面饼,妹妹们谁在家就谁做,老人穿的衣服鞋子妹妹们都争着买。我们兄妹对待老人也影响着我们的孩子们,孙儿孙女也经常回老家看望老人,每次都买老人喜欢吃的东西,老母亲腿疼用的膏药都是孙女请人从国外买回来。大妹的儿子担心两位老人晚上睡觉冷,买了两个电热毯寄回老家;二妹、三妹的女儿国庆和中秋节情愿舍弃旅游,也要赶回老家,住上几天帮老人做饭、洗衣,打扫卫生。一家人围着两位老人,其乐融融,老父母很开心。尽管有这样,作为儿女们,心里的滋味还是五味杂陈。父母含辛茹苦把我们养大成人、成家,父母的恩情我们永远还不完!多些陪伴和关爱,才是我辈的责任,我想高龄的他们余生不多了!母亲说:“过了冬至就到你那里去。”我希望春节后他们能与我久久相住,让我尽尽孝道。望乡下的老爸、老妈不再留恋乡下老家,幸福度晚年。(本文系水缘文学(ID:sywxwk)原创首发,作者:张国)
张国,男,中共党员,从事企业生产、经营管理40余年,曾在《齐鲁新文学》《企企之声》和《企业导刊》等刊物发游记、诗词和企业管方面的文章。现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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