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多年前,父母健在,孩子尚小,居住在村里方便多了。有事没事,吃饭的档就可以去父母那看看,有点活,脚手麻利,几下子就干完了。隔街对面住着一位堂嫂,可能是因为她一直穿着一件带花的衣服的缘故吧,人们都习惯的称她叫花嫂,我也这样称呼她。有天上午,我带着女儿到父母那转转。正好遇上了花嫂,坐着自己亲手编制的玉米包皮圆形厚墩,左手托着往日饭后没有洗下来食渍的白色瓷碗,右手握着一双颜色深浅不一、长短不齐的筷子,依着墙根,边搅碗里的食物,边探着鸭式嘴巴,沿着碗边吸吮粥汤。离甚远就望见我带着女儿走来,举起筷子土声土气地呼我快过来。让孩子吃点饭。我应声带孩子走向她去。“啊?你做的啥好吃的?玉米粥锅里飘着几片薄薄的白肉膘。”我有些吃惊,“好吃。好吃!又香又嫩。孩子最爱吃!”花嫂抢着解释道,一边将碗沿递到了女儿的嘴里,这时女儿吃得很认真,可我一直在反胃!难怪女儿长得胖,原来她爱吃百家食、不挑饭和菜,什么也能吃得下!说起花嫂来,我想她太滑稽了。做饭从来不加花椒大料,说什么不当吃不当喝的,最后还得捡出来扔掉,花钱买个费事;炒菜吧不用酱油醋,装锅里,酸不溜丢得像驴尿,黑里吧唧得像臭墨汁,一点食欲也没有。不过每到快做饭的时候她反倒往道沟里跑,回来采把野菜,炒一炒当菜吃,不花钱味道纯正,营养又丰富,真是何乐而不为呢?在她的心目中,做嘛事只要少花钱,多实惠,有成效,就行。有一年她得了肝炎病,竟一副药搞定——熬了一次,付下,再熬一次,再付下,一连服用了九天这样的药水,病,竟痊愈了!今年暑假,我时不时地开车,带着不满两周岁的孙女回老家看看荒地种下的黄豆长势如何。这天的下半晌,我们趁着暖融融的阳光一起又回到了老家,恰巧遇上了花嫂,她正在和几位老乡亲并排在树荫下,墙根边一起闲聊,见我们从车里下来,带着孩子满面春风地朝这边走来;她们看见后似乎也很高兴,个个含笑问好。尤其花嫂,抢先站起来,伸手拉住孙女儿的手说:“吆,浩浩家闺女,都这么大啦!” “快两周了。快叫!这也是奶奶。”她奶奶抱着她指着花嫂说,孩子用力缩回小手,搂住奶奶不敢抬头,不敢说话。花嫂脸上的皱纹更显深刻了,纹理突显清晰了,嵌入脸皮上的汗渍和几天未洗的灰垢,更显示了她年轮的密集。现在穿的花衣服似乎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没有了当年的干净和清澈,倒增添了不少的模糊和馊味。花嫂扭过头伸手指向自己院落里“我给俺孩子摘个大桃去!”边说边跑到家里,随手摘下几枚鲜红色的桃子来,热情地塞进我们的背包里,剩下一枚拿在手中,在花衣服上斜着蹭了两下,递进嘴里,开始在嘴唇边上滚动起来,她歪着头,像正在削铅笔的转笔刀一样转动了很长时间,才递过来,说:“给孩子吃吧。甜的很!”孙女儿已换作我来抱着,她立刻趴在我的肩上,眯缝着眼,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我尴尬地接过带着唾液和体温的、疙瘩溜湫的表面上留着两道弯曲的深浅不一沟槽的、好像留下斑斑尿渍的隔尿垫上透着粉红色的桃子,说:“孩子出门少,太腼腆了。”这时,晚霞似火,太阳带着一天的劳累和汗水,缓缓的西沉,我们要回城了。挥挥手,告别花嫂和几位乡亲,尤其是,花嫂那条越拉越长的影子……
(本文系水缘文学(ID:sywxwk)原创首发,作者:吴中斗)
【作者简介】吴中斗,赵县新寨店镇北正村人,中小学高级教师。爱好文学,曾发表《诚心寄花》于《作文报》;先后在各网络平台发表各种题材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