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小小说)
文/刘全胜
天光鸟叽叽喳喳刺破清冷晨雾,露水打湿一夜清梦,昨夜端午的熏艾余烬明灭,香气四溢。四爷的大门未栓,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挤出,穿堂风探头探脑鬼魅凄凉,不禁让三麻子打了个寒颤。日常的这个时辰,四爷早起,洗漱完毕,上香请福,开门纳财。之后手把竹帚,刷刷有声,打扫庭除,务必要内外整洁。而今天咋不见动静?三麻子肩扛鸟铳,腰挂柴刀,急急往山里赶,去收昨日傍晚下的吊,顺便寻些草药回来。本来这个点已经迟了,心怕被别人盯上解走套吊的野物。但他疑心忡忡,鬼使神差调转脚步,放下鸟铳,探身闪进四爷屋里。只见四爷斜插在太师椅里,歪倒在八仙桌上,嘴角流了大片白沫流涎,一命呜呼。桌前摊开一本《四书集注》,一眼便见:“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书下压着一张毛边老纸,四爷方方正正写上“逍遥游”三个字。三麻子细细查看,出奇地镇定,立马退出房间,敲开隔壁五寡妇奶奶的门,才安心放落赶山里去。这是一排联墙共垛的三间百年老屋,青砖,红瓦,白墙,五寡妇奶奶居中,左边四爷,右边三麻子。三位老人都是孤家寡人。四爷夫人头胎难产,舍命为他留下独根苗之后,做了产孩鬼,四爷立下宏愿终身不娶,一把屎一把尿捧大儿子。儿子19岁当兵出去,提了干,进了城,安了家,子女都有了出息,多次开车进村接四爷去城里享福,四爷死活不肯,安土重迁。五寡妇奶奶命苦,养了三个女娃,丈夫在部队修“三线铁路”活活被石头砸死,成了军烈属。三个女儿都成家立业,嫁了好人家,发财的家财百万,当官的已经副厅,女儿们放抢都撸不走她,死都要死在老屋,寿终正寝,安神立碑。三麻子武高武大,身板挺拔,长脸高鼻,有模有样,除了一脸麻子,标标准准美男子。而立之年搬来五寡妇奶奶隔壁居住之后,任凭媒婆媒公踩烂门槛踏破铁鞋口吐莲花,他都横下一条心,今生今世打一辈子单身,还不时宣唱自编自导的《单身公歌》:“四爷是凶死,得尊古礼,守规矩,不能入祖厅,赶快血葬!”知医懂药的三麻子撂下这句狠话,摔在地上,除头去尾,梆硬爽脆,像皇上下圣旨一般。四爷儿子匆匆赶来,惶惶照办,草草安葬,不说守墓头七,连三朝都懒得守,门一锁,开车回城,万事大吉!满三朝,乡风乡俗得有人哭坟。这天天刚蒙蒙亮,三麻子起个大早,肩了鸟铳,背上柴刀,去了四爷坟山一带转悠。远远传来幽幽的哭坟声音,如泣如诉,哀怨悲伤。三麻子仔细辨认,确定是五寡妇奶奶在哭坟诉情。他蹑手蹑脚走近,仔仔细细听着:“你个死鬼,一次违了你,你就寻死。你倒快活,可我咋活?之后,村里谣传四爷百日显灵,寂寂长夜,回响四爷“子曰”“诗云”的朗朗书声。
四 爷
读完最后一章《四书》后
说是看破红尘
就跟庄子去作“逍遥游”了
四爷的坟头未干
就飘出一只并非传说的蝴蝶
五寡妇奶奶一夜的诉情
引爆了惊天动地一声铳响
吓坏了惊呆了气死了
火蹦蹦活跳跳一个三麻子
老虎吃山鬼缠长蛇咬鹞鹰啄
好死不死 你个三麻子
-
四爷不满足已离你而去
我三麻子不满足要守死你
五寡妇啊 野兔子
五寡妇啊 骚狐狸
-
第二天起早四爷神气活现地在村里复活
三麻子却大半天起不来
放铳
1988、3、8至11日一稿
1988、5、3.二稿
(本文系水缘文学(ID:sywxwk)原创首发,作者:刘全胜)
刘全胜,籍贯湖南郴州,广东省小小说学会会员。已发表或获奖作品逾500篇。长诗《涅槃•新生》于2021年10月荣获第三届“容桂总商会杯”草明工业文学奖(国家级)一等奖,奖金税后一万元。诗集《情意绵绵》获得2021年度顺德区文艺精品扶持项目,税后一万元,并交由云南出版集团/云南美术出版社出版,于2023年3月又荣获“顺德区2022年度最佳文学作品——年度诗歌最佳作品”。《世相——刘全胜精短小说100篇》再次获得2022年度顺德区文艺精品扶持项目,奖金税后一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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