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亲情无碍
文/铁城
九月中旬的一个傍晚，正忙着收拾下班回家的钱正，接到了一个来自马来西亚的远程电话。电话那头的表侄女马莉娅兴高采烈地告诉钱正：“表叔，我傻子大姐那傻子女儿国庆节结婚，您是我们家至亲亲人中唯一的长辈，望您务必参加并为我侄女主婚啰！”“杨柳结婚啦？那是必须的！那是必须的！到时你将婚礼时间和地址微信发给我就行，我们全家一定到场祝贺！”钱正一脸是笑地满口应承道。说来也巧，人们经常挂在嘴边的“红颜女子多薄命”这话，硬是正正中中地砸在了钱正大姑的头上。钱正他大姑，也是钱正父亲的大姐，长得白白净净、高高瘦瘦、婀娜多姿一表人才不说，尤其是那一头乌黑锃亮、盖过屁股的长发，硬是让当年武陵县城那些公子哥们羡慕至极，一个个无不伸出大拇指“啧、啧啧”地赞叹不已。可惜就可惜在，一个人见人夸、人见人爱的美女那命却苦得不能再苦。钱正大姑一生有过三次不幸婚姻，养育过三男两女五个娃娃。不幸的是，发育正常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先后夭折，唯独留了个患有智力障碍的大女儿与她相依为命。她那傻子女儿婚后生了个智障孙女；智障孙女婚后，又生下一个智障曾孙女。钱正收到的婚庆邀请，不用说就是他大姑外曾孙女一一杨柳的新婚典礼了。杨柳新婚的前夜，钱正和妻子如约来到杨柳居家的民安社区鼎盛大酒店。刚进酒店大门，面相基本相似的杨柳和她母亲快步迎了上来，杨柳母亲一边口齿不清、却十分亲热地大声道：“表舅！表舅！表舅表婶来了！表舅表婶来了！”一边拉住女儿杨柳的双手，兴奋不已地对她说：“杨柳，这是舅公…舅婆！快叫舅公…舅婆！”“舅公舅婆！欢迎你们来参加我的结婚典礼！”杨柳同样与她母亲一样口齿不清，但十分顺从地给钱正两夫妻打了个招呼，并转而上前紧紧挽住钱正两夫妻，将他俩拉至先他们而到，已围桌成席的客人们面前，一桌一桌地大声介绍道：“这是我舅公舅婆，他们是来参加我结婚典礼的！”钱正落座后才知道，已入座那八九桌客人，全是杨柳她父亲的至亲亲人和打工的同事。杨柳母亲这边的客人，仅只钱正两夫妻和杨柳的姨妈、姨婆不到一桌。难怪杨柳和她母亲这样在乎钱正两夫妻的到来，这么兴奋地一桌一桌将钱正两夫妻介绍给其他亲朋好友。想到这些，钱正心头一热，禁不住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搞得不知就里，坐在钱正左边的马莉娅措手不及地问：“表叔表叔你在想啥？咋哭起来了？”听到马莉娅突如其来的问话，钱正回了回神，赶忙用纸巾将双眼擦了擦，轻咳一声后当着全桌人的面说：“看到此情此景我高兴啊！替我那故去的大姑和傻子表姐高兴啊！她们的两代智障后人都有了自己的家，也有了关心和照顾她们的家里人！”紧接着，钱正又哽咽着说：“高兴之余我还是想流泪，这恐怕就是人们常说的喜极而泣吧，杨柳和她母亲，若不是生长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时代和这样一个和谐的社会，她们能有今天？她们还能有这样一个和睦安宁的家？”“舅公舅婆，你们今晚不走，就住我们这里的民兴宾馆，明天一早还要到溪口我老公家吃喜酒哦！”杨柳打断了钱正的话语，诚心诚意地挽留着钱正两夫妻。没待钱正答话，杨柳又一把将钱正紧紧抱住，用十分急促的口气问“钱旺、钱渝，还有舅婆她妈咋没来吔？你叫她们一起，明天到溪口我老公家喝喜酒！”听完这话，钱正和他妻子都不禁大吃一惊。患有严重智障的杨柳和她母亲与钱正家人相聚，是在八年前的一个大年三十夜，两个孩子的名字和岳母，是在饭桌上钱正给马莉娅介绍过一次，万没想到时隔八年之久，杨柳确记得如此一清二楚！刹那间，时光老人猛地一下将钱正的记忆，拉回到四十年前曾经相见过三四次的傻子表姐，也就是杨柳的外婆。那是钱正头一次跟随父亲走进大姑家时，在邻居家玩耍的傻子表姐，听说舅舅和表弟来了，飞也似的冲进家门，猛地一把紧紧抱住因陌生而正在发愣的钱正，把钱正吓得失魂落魄地“哇哇……”直叫。急得大姑狠狠一巴掌，重重地打在傻子表姐屁股上，痛得傻子表姐趴在床上，伤伤心心的大哭了一场。第二天一大早，钱正起床后，傻子表姐就将早已备好的牙膏牙刷和洗脸帕递到钱正手上，还笨手笨脚、一招一式地教钱正刷牙洗脸。当傻子表姐看到钱正衣襟上有一大块污渍时，不容分说将钱正生拉硬拽到房门外，一边用手指甲使力为钱正抠衣襟上的污渍，－边还口齿不清地告诉钱正：要爱干净、讲卫生，不然长大了会讨不到媳妇。在钱正的记忆中，每次到大姑家做客，傻子表姐都会带着他到隔壁邻居家去玩耍。见到熟人，她都会不厌其烦，反反复复地给街坊邻居介绍：“这…这是我……我舅舅的儿子，我…我……我的表弟！”每次介绍完毕，傻子表姐都会洋溢着满脸的微笑，嘴角两边也会同时呈现出荡满幸福的一对酒窝……。在一阵紧似一阵的举杯声中，转过神来的钱正，看了看正在一个劲劝着酒的杨柳和她母亲那耷拉着的眼睑、肌肉僵硬的脸庞和两片厚厚的嘴唇与记忆中的表姐几乎完全一模一样。她们婆孙三代都长着一副憨憨的面相，为何在亲情面前却总是那么明明亮亮？凌晨时分，晩饭后主动提出要与她母亲和姨妈睡一间屋子的杨柳“呯…呯呯”地敲响了钱正的房门大声喊道：“舅公舅婆，你们冷不冷？冷的话要加铺盖哟！”杨柳这意想不到的关心和提醒，顿让钱正睡意全无。他想，是杨柳心里也明白：从今往后有了自己的新家，再也难与母亲和姨妈同床共寝，今夜才主动要求共住一室的吧！此后，睁大双眼辗转难眠的钱正想了许久，终于找到了较为满意的答案：傻子表姐和她女儿以及杨柳，与自己是血脉相通、骨肉相连的至亲亲人，她们虽罹患智障疾病，可亲情在她们心底，却永远没有障碍！（本文系水缘文学（ID：sywxwk）原创首发，作者：铁城）
作者简介：余德成，笔名铁城。中国西部散文学会、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秘书学会副会长，曾任《办公室工作》杂志总编辑。先后岀版《我和我的老乡们》、《探索之痕》、《笔尖下的传奇》和《故土留痕》等专著四部。有诗歌、散文和小说发表于《西部散文选刊》、《作家新视野》、《贵州民族报》、《重庆科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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