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也是个春寒乍暖的清明节前夕，我的一个叫魏武的成都朋友，系成都某酒厂的厂长，他约我在成都的一个叫水磨坊的茶馆里，他递我一支熊猫香烟，我俩彼此点燃香烟后深吸了一口烟，随着袅袅升腾的团团氤氲，他以平和的心态跟我缓缓讲述他失去妻女那耸人听闻的悲情往事，至今想起，仍感到毛骨悚然，后背阵阵发凉，又不禁泪水涟涟……下面，我以魏武他第一人称的我，叙述他那不可思议的苦难往事。那事发生在上个世纪的1983年、是我国计划生育政策实施的第二年。我为了不让年迈的嬷嬷(奶奶，四川方言)和父亲对传宗接代的失望，冒着被巨额罚款的风险，硬逼软泡想让妻子康丽生个儿子，然而接生婆一脸沮丧的表情告诉我，这第二胎又是个女孩，听到里面传来孩子清脆的啼哭声，我心乱如麻，犹如跌进冰窖似的难受。孩子出生了，身体虚弱的妻子望着床上四肢晃动的小精灵，又以坚定的眼光盯着我以颤抖的口气说，等明天拂晓，我们把她裹紧就送墓塔吧！日子长了生了感情,反而丢不下！"什么,送墓塔？"我一听妻子这话，心里惊慌失措，又心如刀绞，我知道妻子口中说的墓塔，那是在离城市有五十公里外的一个山凹沟的地方，那是川贵渝边界处，是羌族、纳西族和布依族散聚处的荒山野林，那里有一排象墓穴垒积成塔，自古以来有许多穷人家因养不起孩子，将婴儿狠心丢放在每层墓塔缝里，不屑二天,这些弃婴不是被老鹰叼走，就是被出没的蟒蛇卷入腹中，我实在不忍去想。妻子边抹着眼泪边幽幽地说:不送墓塔又有什么法子啊，哪有那么多钱够罚得起，谁叫又生了个女娃子嘛？"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我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双手捂脸跟着哭了，哭了一会儿我左右扇了自已二个大耳光，啊呸！你连个婆娘娃儿都保不住，你这个魏武算个屁男人呀！我腾地站了身来对妻子掷地有声说，康丽，不允许你说送墓塔，就是罚个倾家荡产，就是天天喝盐汤，我们都要把这娃儿拉扯大，毕竞，娃儿是咱掉下的心头肉哇！孩她娘一听到我说了这么男人的话，妻子康丽哭得更凶了,突然她又一跃而起，抱着我的头,泪水滑落到我的脸上和脖子上，嗯嗯地连连点头,说了一句：“老公你真好！”我沉思良久后，想给二女儿取个名儿，我突发奇想，这二女儿出生坎坷艰难，又逢凶化吉，干脆取个叫吉吉，希望将来一生吉祥，妻子听后又嗯嗯连连点头，眼光里充满对我的赞许与感激。大约过了二十余天的一个早晨，我想出门去厂里看看新窖池收口和新产品情况，瞧着躺在摇蓝睡着的吉吉长得又白又胖又可爱的样子，我忍不住腑下身子在她小脸上亲吻了几口，走时一再关照妻子注意给孩子醒来时喂奶，便匆匆离开了家。由于多时未去酒厂，乱七八糟事务特别多，忙到次日下午才算脱身，我思女心切急急吼吼骑着摩托直奔家中。人未到家，口中直呼"吉吉"的名字，当我推开家门却是一片寂静，摇蓝里空荡荡的，既看不到肉嘟嘟的吉吉，又看不到孩她娘和老爷子，我感到十分蹊跷，于是我出了家门问了问前后邻居，邻居们都摇摇头，我跑到街头一个小卖部问了卖货的叫"憨憨"的老头，憨憨告诉我，就在昨天我前脚出门不久，我妻子和我父亲后脚叫来了一辆拖拉机，带着吉吉乘拖拉机走了，至今未归。他们去哪了？我越想越奇怪，越想越恐慌。正在发愣时，只听见"突突突"一辆拖拉机由远至近,急驰而来，未等车停稳，车上跳下一个满头大汗的熟人，名叫"豆浆"的驾驶员，"豆浆"上气不接下气说:"快快，你、你老婆跳河了，你、你老爸子在四处求救呢…"，"快说，在哪？"我听后大吃一惊，"豆浆"指着来的方向语无伦次说:"在、在、在那、那滂沱河、河南侧……"，"赶紧开车带我去！"我头脑嗡了一下，手脚直颤抖，"豆浆"开足马力以最快的速度把我带到了滂沱河南，远远看到有一群人正围着躺在地上人不停在议论，我下了车冲上前拔开人群一看，只见父亲坐在地上哀号不断，躺在地上湿漉漉四脚朝天、一动不动的女人正是妻子康丽，我见此情景，卜嗵一声栽在地上昏蹶过去。当我醒来时，周围都是呜呜哭泣和叹息的人，父亲边抹泪边断断续续告诉我，这几日来乡里不断有一群执法干部上门威胁康丽，因偷生吉吉这个二胎，违犯国家计划生育政策，称将处予八万元罚款，并解除我在酒厂供销科长职务，还扬言要扒掉我家屋顶作为惩罚……康丽为保全家，跟父亲一再恳求把吉吉送弃墓塔，父亲想想也无他法，只得一狠心租用"豆浆"的拖拉机，开了二个多小时的车程来到了墓塔，当康丽把吉吉塞入二层塔缝并平放里面不久，一只窥觊已久的巨大鸢鸟用尖喙迅速飞来啄掉吉吉的眼睛，随后便叼起飞向天空，康丽目睹全程惨景当场晕了过去，被父亲和"豆浆"架扶到拖拉机后厢，返程途中不想康丽醒悟过来，冷不防从拖拉机后厢一跃而起，纵身跳入滂沱河有旋涡的深水区，不会游泳的妻子便当场溺水身亡……"清明节到了，我该向我的妻子，不！还有吉吉，我要向她们母女俩祭祀，贡二箱冥币，再烧二个平安符，祝她们在天之灵永远平安、永远无灾、永远快乐幸福！"只见肖文嘴唇翕动，喃喃说道，过早衰老的他已两鬓斑白，清瘦的脸颊闪动着隐隐显见的二行浊泪，我一直默默地张着嘴，泪眼朦胧,不禁用衣袖擦了擦早已盈眶的泪珠儿……——拟于2023年3月·春雨·江北新区作协幸福颐养院创作基地（本文系水缘文学（ID：sywxwk）原创首发，作者：文剑）
文剑先生（原名：印华），笔名又称文青，汉族，江苏启东藉人，出生于1966年8月，现定居南京。原系某报社记者，1993年9月开始下海经商，现任某企业董事长至今。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散文学会副秘书长/《中外经典文学艺术》特聘签约作家/南京江北新区作协副主席等职。出版代表作散文集《喜怒哀乐》、长篇小说《潜伏商圈》A B C三卷, 报告文学《伟岸的黄河古道》、《了得姑妈》等等，先后荣膺鲁迅文学杯、全国文化精英大赛一等奖、茉莉花杯散文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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